生物艺术的边界——李山访谈
《偏离》 李山 综合材料 200cm×200cm / 60件 2017年 PSA “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展 李山”展览现场
《画刊》:由绘画为主的艺术创作转向生物艺术的领域,触发你作出这种选择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李山:1995年的时候,我有机会在纽约看了一点关于生命科学方面的一些书,从中得知生命体不是建立在我们平常认为的化学分子、有机分子或者是有机体之上,而是基于一种非常简单、非常纯粹的信息;生命现象也只是一串数字信息的传递,我们的外在表象只是一个密码的载体。这种对生命的认识,远远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和可接受的能力,这一点对我触动非常大,我有一种被击倒、被打败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失败感。这种感觉很长时间挥之不去。我们存在的意义也就是携带一个信息,把信息传下去,这跟人生理想、命运等思考相去甚远。这种思考一直在脑子里环绕着,这是触发我艺术创作转向的重要原因。
《画刊》:这次展览展示的内容,涵盖了你20多年来对生物艺术的研究、思考。展厅里的绘画、笔记手稿、影像、装置以及最新的活体生物艺术作品等等,共同构成了理解你的生物艺术实践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同时,当观众缺乏足够的知识准备的时候,这些展品之间实际上也互相制造了一种干扰。你那些富有艺术想象力的绘画、创作草图和经过严谨的科学手段所培育的玉米、水稻之间的关系,很容易会被误解。比如你的生物艺术创作经常会在视觉、形式语言等审美层面被阐释和解读,被简单化地视为艺术家对生物科技的利用。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上·《阅读》系列08 李山 布面丙烯 206cm×555cm 2008 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藏)
李山:因为我是专业艺术院校毕业的,又在艺术圈里混了那么多年,所以当我的作品摆在美术馆时,很多人就把我当作一个普遍意义上的艺术家来看待,永远从艺术标准角度判断我的作品、向我提问。在那种情境下,我给出的生物艺术概念是:使用的是生命材料来制作生命本身。因为我完全是从提问者的角度来回答他们的问题。但实际上什么是生物艺术,我有我的回答:生物艺术不是利用生物科技做艺术。既不应该从审美的角度去批判、界定它,也不应该用诗意的语言去描述它、以体验的方式去感受它。生物艺术是一种认知方式,是一个文化形态的建构方式,是分子层面的文化搭建。
《画刊》:生物艺术不是一个利用生物科技、用生物做媒介进行视觉表达的问题。
李山:是的,不是利用生物科技做艺术。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是那样,和我拿一块画布、拿一支笔画画又有什么区别呢?
《画刊》:现在艺术界关于生物艺术的定义有共同的标准吗?艺术家对生物艺术的边界的认知有差异吗?
李山:现在艺术西方艺术家、中国艺术家都在做生物艺术。但是怎么样来界定它,给它一个什么样的定义,它的边界在哪里,大家的认识可能都不一样、角度也不一样。比如说我无法赞成通过细菌的繁衍方式组成一个画面、一个图形,或者通过组织嫁接的方式,让一个人的耳朵在一只老鼠的肌体上长出来。我很难把这些东西当作生物艺术作品,纳入到我所界定的这个范畴当中来。但是作为一个新的领域,生物艺术的定义、边界不清楚,将来会很混乱。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所以我是把这个界限划定得非常清楚,就是在分子层面,从基因层面来思考问题,就是通过基因编辑和基因组的人工制造,来跟艺术创作联结起来。如果不是这个层面,我本人很难把它当做生物艺术来讨论。
下·《写入》 李山 影像 3分钟 2017 年
《画刊》:如果按照你刚才的定义,这次展览上展示的作品《重组》,就不属于你说的生物艺术的范畴。这个如何理解?
李山:《重组》是1996年我从美国回来开始做的数码图片拼贴,它是一个制作方案,并不是作品。《重组》是在基因编辑层面的一个思考。既然你从基因层面去思考问题,你的操作方式也应该在生物基因工程层面运作,在基因边界内工作。《重组》这个方案,我给出的是一个嵌合体样式的预想,但是做嵌合体必须从基因层面来做,所以它只是一个未完成的作品方案,不是生物艺术作品。
《画刊》: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有经过具体的生物基因操作后所呈现的活体才是生物艺术的完整作品形态。比如你以前做的《南瓜》系列,和这次展厅带来的《涂抹》系列。
李山:是的。《涂抹》做的是转基因水稻和转基因玉米,这是我刚完成的作品。还有2012年年底在台北艺术馆展出的一件作品,是青蛙胚胎分裂72小时,这个也是通过基因编辑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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