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生物学报

羊须的诗

 

是年迈的轻佻,柔软了审视的激情

中药郎串渔村收海马,携带着一份

想象中的奔驰,一天走完一天的路

海鸟们正衔走一切裸露的,衔走海滩上

一切未曾贴近的亲密,以便筑巢于岩缝

狭长的伤口。半空里有一处多好的俯瞰:

负罪之海接受着浪尖无穷的舔舐,暗云

在浊海上投下幽灵般飘忽的蓝,阿玲

你的小船浸沐腥风,正艰难系住这座

抱海码头。不远处的离群者,往往是

观光客,他们凝驻礁岸,酝酿多情忏悔:

心灵的无限开阔是否能够?是否可能?

直到夜晚把他搀回。莫理会,莫理会

月光露出,另一边的生活,已向我们

伸出双臂,或是援手

苦瓜贩

远远近近折腾,江浙沪四处举手

不为表赞同,无非憋红脸要结果

试试荔枝,撤换葡萄,嫁接都失败

时盛气短没谱,还是回旧都

农贸市场,提篮坐黄金地段

“矮苦瓜藏甜,胖墩墩经得住放”

一句百十遍,落得颅内空空,但

又要腾出耳来,倾听旧人新音色

总不能十多年,友情也冷场

无话说就借个火,叼烟往前凑,

拨拨裤袋,翻出些猴年马月荒唐

笑癫癫咳嗽,三两下,恢复那时幽默

“还不是怕你假熟人,趁收摊劫我瓜苦”

自然博物馆

岩羚的二趾蹄悬空蹬踏

保安及时制止:请勿触摸

这羊蹄与魔鬼有关;抬头看,

漂泊信天翁误入鲸群。这一天

恰轮到胡狼与狮子,被移送保养

只剩下两只削瘦的猎豹,左右对称

把守一角草原。另一头,是渐新世的

古生物,无一不练出娴熟的镜头感

于是,一簇簇亲子在獠牙旁流连

笑声稚嫩,回音宠溺。你提醒自己:

不能太严肃,也不能想着要懂得什么

否则落得像那块阴沉木就再也无法浮起

致午儿

被语言所毁坏的,又被语言缝合

略带转折的温柔一针接一针

弥补秋意又扎出殷红的血色。但听闻

懊悔的音色一再断裂,余振扬起灰尘

每多一次辩解,就有歧义岔开在你面前。

我开始习惯于趿着拖鞋到各种场合

心不在焉地穿过一切可以穿过的,在楼道里

多次擦伤脚趾,直到晚间淋浴,才觉得疼。

“我仍旧”,除了这被毁坏的句式

再没有什么会光顾那林间独步的身影。

我羡慕河流,这无懈可击的粼粼颓荡

于河床淤泥中藏起逃离的足音跫然。

日 记

等待从未做出许诺

所以辜负是常有的,当然

没有人会来认领这份错误

于是在对空无的迷恋上

我们渐渐找到了更多门径

譬如说,拜访朋友时

赋予敲门声可辨的个人风格

譬如说,用巧妙的倒装

和断句,送出语言之外的惊喜。

跟着赏花队伍一路喷出粉色尾气

或者学古人骑瘦马弱驴,摇摇晃晃

进山格物,发表“不为致知”的宣言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你已不太常来

想泛舟时,就只能换片草地

看风筝摇落一些高处的东西

短评 DUAN PING

羊须无疑善于进行陌生化叙事,这在《系》中体现得最为突出。“半空里有一处多好的俯瞰”,既保留了海鸟俯飞的原有意象,又使得这个原有意象在逃离语言自动化中与新的意义构成了复杂的张力关系。“阿玲,你的小船浸沐腥风,正艰难系住这座抱海码头”,诗人从旁观者走马灯的冷静叙事中,突然喊了一句“阿玲”,由此转换身份,进入所叙之事。在短暂偏离了读者的期待视野之后又及时折返,尽管此时诗人仍将岸边的“离群者”称为“他们”,但在最后,“我们”还是回归了“我们”,诗人还是难免成为叙事之外的“离群者”。《自然博物馆》写得好玩。岩羚与例行公事的保安,胡狼狮子与移送保养的流程,古生物与娴熟的镜头感,猛兽獠牙与亲子互动间喜悦的回音,创造了一组巧妙的关联。原始的自然的气息与现代的嘈杂的人群既保持着可见的距离,又在博物馆这个密闭空间里不得不融合到一起。一个人要想安然度过这样的场合,就“不能太严肃,也不能想着要懂得什么”,僵硬面孔与得失心令人飞快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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